她低头看了一眼女儿墙边的名牌运动鞋，是妈妈的男朋友上个月送她的。
小彤听说，自杀的人不能穿鞋子，不只是死了以后可以不再回阳间，更是因为她不喜欢这双运动鞋。
但今天并不适合跳楼，不是没有勇气，而是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，例如报复。报复那些嘲笑她臭的同学、瞧不起她的导师、拒绝她的章怡，还有一直说爱她的那个男人。
小彤跳下女儿墙，穿回运动鞋，明天下午五点十五分，还要到这里练习一遍流程，她要熟练每一个步骤，直到可以意无反顾的跳下去。
第1章
小彤双手用力抚平刚从衣柜拿下的裙子。镜子中的白色衬衫，因为丰满的胸部，把前面的两颗扣子再度绷紧。只要小彤的动作大一点，它们都有可能随时被扯掉。所以，她只能一直含着胸，从侧面看，就像驼背的老太婆。
小彤瘪了一下干裂的嘴唇，厌恶的闷哼一声。
她讨厌这样的身材。
每天早上，小彤都得重演一遍这些动作，直拖到八点多一点，才会快速抓一件薄外套跟书包，跑出她加了几把锁的房间。
“小彤，怎么又不吃早餐？你这样跑真好看，呵呵呵...”
一个猥亵的眼光投向小彤，她真想死。
下了几天雨的重庆，天空看起来蓝蓝的，小彤深吸一口气，却只有闻到空气中迷漫的油腻火锅味。她像是得鼓起很大的勇气，才可以迈开脚步走向人来人往的道路。
重庆市区已经没有什么旧社区，以前常走的小路都已经都被封锁，现在，她也只能跟同学一起走在大道上。
她讨厌这样跟大家走在一起。
“章怡，等等我。”
几声清脆的女孩声音在小彤身后响起，加速的心跳还没有平静，就看到前面不远处，一个有着清秀长相的女孩转过头朝向她看来。
小彤对着这个叫章怡的女孩，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微笑点了一下头。
章怡小巧的五官像是对她展现出灿烂的笑容，只有此时，小彤被乌云遮蔽的心才会露出一点点阳光。
“梅梅，快点快点，要迟到了。”章怡说完，一个高瘦的女孩跟小彤擦身而过。
“高梅撞到臭牛屎，你得倒大霉了，哈哈哈哈...”章怡旁边几个女孩完全不掩饰的嘲笑着。
那个叫高梅的女孩双眼往上一吊，停下脚步转过身，像是看到路上一只有皮肤病的癞皮狗似的，一张脸全皱成一团，比手画脚的向路上所有同学喊道：“啧，晦气，你们快把口罩带好，不然你们都得被薰死。”
“就算没疫情，我们也得戴口罩上课，真讨厌。”
“你看她的头发，是多久没洗了，黏乎乎的。”
“她实在好臭，为什么不洗澡？”
小彤早习惯这群人对她口出恶言，她根本不在乎，只要章怡不嫌弃她就好。但最近，小彤觉得章怡也怪怪的。
“龚程、汪洋、章怡、高梅...”
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点名，眼睛从不会看向坐在最后排挨着门口的小彤，所以小彤从不怕没来学校，因为陈老师也不会点到她的名字，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。
但是，小彤知道自己要用功念书，而且高考得考的很好，这样她才有机会离开那个肮脏的家。
第2章
每天最后一堂下课是最热闹的一个时间，尤其是最近。同学一拿到篮子里归还的手机，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开N站APP，一群人抢看着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发布的一分钟短视频，因为视频有可能随时被撤掉。
“好恶心啊，哈哈哈哈...”
今天的视频是有关一条蜘蛛侠的男生内裤，P有美少女战士面具的NaiNai女主播，用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双关语嘲笑着内裤上的黄渍。
高梅兴奋的跳上讲台，对着一个男同学大声喊道：“龚程，这是你的内裤吧？上学期游泳课看你穿过，诚实说，那个黄渍是什么呀？”
那个叫龚程的男同学也不服气，冲上讲台跟着叫嚣道：“高梅，上次NaiNai主播拿的A罩杯胸罩是你的吧？体育课时我看过你掉出来过，哈哈哈哈...”
两人的互嘲，引来同学们的哄堂大笑。只见小彤不屑的斜起嘴角，用着大家听不见的唇语说：“好玩吗？”
好一会儿，吵闹的教室渐渐平静下来，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。
“章怡。”
小彤叫住正往教室门口走出去的章怡，她一出声，附近的同学全都快速闪开。
小彤叫了第二声，章怡好似没听到，依然大踏步的走出教室，小彤追了上去，一把拉住章怡的手臂说道：“章怡，你要的数学解答我整理好了，现在可以讲解给你听。”
章怡慢慢的转过身，一手自然的轻拍着手臂、一手接过小彤手上的笔记。
章怡没有像其它同学一样露出嫌弃的表情，反而展现出八颗大白牙的标准笑脸，轻柔的说道：“牛小彤，谢谢你，以后不用再帮我整理数学笔记，我妈妈已经帮我请家敎了。”
“请家教？那要多贵啊，我可以教你的，我...”小彤最骄傲的，是从小到大，数学都是全校前三，除了这个，她没有任何值得讲的英雄事迹。
“不用不用，我家有钱，请的起。”章怡才说完，旁边三、四个同学狂笑了起来。
“但是，我还是可以教你的。”小彤喜欢章怡的笑脸，喜欢章怡对她温柔说话的声音。
“牛小彤，我真心感谢你，但是我得回去补英文了，明天见。”
“好好，明天见。”
小彤觉得她爱上章怡，上个月她还写了一封情书给章怡，虽然她并没有署名。
小彤看着同学们全部都远去，才独自回到教室写作业。平时她总是留到十点钟校工来赶人才回家。但今天校工不知发什么疯，八点不到就来赶她走，所以，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拾书包走出校门。
华灯初上，路上热闹非凡，但是小彤没有回家，她走到江边，拿起课本，趴在污秽的地上写起作业。
早上八点，小彤一打开房门，一个老男人在她面前出现：“小彤，你每天为什么都那么晚才回来啊？你怎么又那么臭，对了，你妈妈这星期就回来了，我...”
小彤用力甩开一只伸过来的粗糙大手，惊恐的跑出大门。她一直跑一直跑，跑到气喘不过来才停下来，现在的她又是满身大汗，所以更臭了。
她期待妈妈早点回来，她就可以洗澡了！
第3章
因为早上绕路，小彤迟到了，原本她是不怕的，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她，包含在讲台上的陈老师，但今天她一踏进教室，却感到一阵诡异的气氛。
陈老师的眼神跟着她移动，而座位上的同学，也都转过来看她，只是，现在大家都戴着口罩，所以也看不到对方的脸，但小彤却脑补的出来他们的表情。
小彤很喜欢疫情，因为口罩，遮住丑陋的人性。
“牛小彤，过来。”
陈老师严厉的声音一落地，原本安静的教室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的声响，接着，像波浪般一波波骚动了起来。
小彤低下头，拉起衣领皱起鼻子闻一闻，难道是刚才跑步流汗的味道惊吓到大家？
她走到台前，短短的一小段走道，两边的同学都站起来躲掉，而她也习惯了，无视于他们的存在。
小彤往章怡位置上瞄去，章怡不在。章怡是学校的模范生，不只是校排前十的常胜军，初、高中五年多以来，从不缺席。
小彤带着疑惑走到台前，陈老师戴着手套的一只手，拿起一叠包着厚厚塑胶袋的污秽草稿纸。
“这是昨天你给章怡的？”陈老师尖声的大喊，但这并没有吓到小彤。小彤从不会因为这种事被惊吓到。
她冷漠的看了一眼，“是的。”这是昨天她跟给章怡的数学解答。
“跟我到德育处。”
小彤对德育处可熟，因为常常被叫过去做思想教育，对这种事，她也习以为常。只是，今天似乎有点不同，除了原本德育处的老师外，还有两名女警。
警员过来问她很多问题，手指快速的来回移动，把资料打入平板里。
小彤只是臭，但她并不笨，这些问题都跟疫情有关。
“章怡为什么没来学校？”小彤还是很关心章怡。
“章怡生病了。”陈老师冷冷的说道。
“啊，她怎么了？”
“你跟警员去医院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跟着去就是了。”
“我没发烧、没咳嗽、没生病，为什么要去医院。”
小彤漠视对她不友好的环境心脏够强，但对一个没有社会经验的高中生来说，面对两个警员要带她去医院，小彤也有点害怕。虽然，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这様死了也行，只是她想到，那章怡呢？会不会跟她一起死？
“没事，只是一个例行性检查。”一位女警员温柔的说，这是除了章怡以外，少数对她如此说话的人。
小彤在医院里没有受到什么折腾，就是试管插入鼻子很痛，然后又签了一堆单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