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"小满姐姐!"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扒着车筐,糖葫芦的竹签差点戳到她眼睛,"今天有新品吗?"
"等着瞧吧。"林小满笑着捏了捏孩子泛红的鼻尖,后车架的藤筐里,新研发的玫瑰芝麻糕还冒着热气。她总爱在传统糕点里添些新花样,就像总把头发编出不同花样。此刻她没发现,巷尾老槐树后的黑色房车里,长焦镜头正对准她系围裙的双手。那双常年揉面的手布满筋络,右手虎口处有道浅粉色疤痕,是去年被烤箱烫的。
"就是她!"戴着墨镜的男人对着蓝牙耳机低喝,"让摄影师抓拍做糕点的特写,特别是手部动作。"后排助理捧着平板疯狂截图,屏幕上是昨夜突然爆火的视频——林小满在雨中护住摊位的狼狈模样,发梢滴着水珠的侧脸截图旁,赫然标注着淳朴小镇女孩的话题标签。
暴雨突袭时,林小满正给隔壁王婶留最后一份枣泥糕。油纸包刚塞进对方怀里,豆大的雨点就砸在石板路上。她慌得扯下头上的碎花头巾,罩住整筐糕点往屋檐下冲。手机突然震动,特别关注提示音划破雨幕。她蹲在屋檐阴影里点开视频,画面里自己顶着湿透的衬衫,像落汤鸡般搂着木制糕点盒,背景是歪斜的"林记"招牌。评论区炸开三千条留言,最热那条写着:"求购小姐姐所有手艺!这双眼睛我能在娱乐圈认出!"
"林小姐,我们是星辉传媒的。"三天后,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堵在她家饼店门口。领带夹闪着金芒的总监递上烫金合同,"您这条视频点击破亿,品牌方愿意投五百万包装您成为国风美食博主。"
林小满攥着围裙后退,后背撞得案板哐当响。母亲留下的老宅里,褪色日历还停在她熬夜做桃酥的那晚。父亲早逝后,她和聋哑母亲靠这间饼店维生,灶台上永远温着治咳嗽的枇杷膏。此刻灶台边却摆着陌生摄像机,经纪人正在指挥工人拆除"林记饼铺"的招牌。
"改成'满月小厨'工作室。"戴金丝眼镜的经纪人推了推镜框,"从明天起,您要学习直播话术和形象管理。"他指尖划过平板上琳琅满目的课程表,"这是顶级造型团队,这是商务公关预案......"
林小满盯着合同末尾的签名栏,钢笔尖在指间颤抖。窗外飘进桂花香,母亲正在院里晾晒新做的陈皮。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,自己躲在灶台后哭,因为做塌了给暗恋学长的生日蛋糕。母亲当时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头顶,陈皮混着米酒的香气裹着轻声叹息:"阿满,咱们的糕能暖胃,但暖不了人心。"
而今全网都在问那个视频里的"塌肩蛋糕少女",没人知道她曾为镇上白月光男孩烤过上百个四叶草饼干。转型首月,古镇仙女烘焙日常话题登顶热搜。林小满穿着汉服坐在樱花树下捏冰皮月饼,鬓边簪着仿古步摇。弹幕刷过"娶妻当娶满月姑娘",只有她自己知道,裙裾下的小腿被道具组准备的道具箱硌出青紫。
资本推动的浪潮比想象的更汹涌。某天凌晨三点收工后,她发现母亲偷偷缝补被道具划破的戏服。聋哑老人举着针线的手在台灯下颤抖,比划着"成名要谨言慎行"的手势。林小满突然想起视频爆红那夜,母亲第一次露出惶恐表情,用沾满面粉的手指反复擦拭手机屏幕上的辱骂评论。
"他们让我炒CP。"圣诞特辑录制现场,林小满盯着提词器发呆。对面男主播的古龙水味呛得她鼻腔发痒,"节目组安排我们假装情侣......"话音未落,场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。母亲不知如何闯进了后台,手里提着保温桶,满脸惊慌地看着女儿身上暴露的礼服。
热搜古镇仙女黑料瞬间爆炸。营销号放出所谓"素颜照",其实是三年前她帮邻居修屋顶时的灰头土脸模样。脱粉严重的夜里,林小满蜷在影视公司休息室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手机屏幕亮着经纪人的未接来电,最新消息是品牌方要求解约的条款。
但她没有退缩。凌晨四点,林小满摸回老宅灶间,熟悉的红枣混着柴火的味道让她找回力量。母亲默默递来祖传的木模子,上面还留着她小时候刻歪的福字。当晨光染红窗棂时,她将新研发的养生糕装进旧铁皮盒,盒盖内侧用马克笔写着:"娘亲验货通过√"
三个月后,林小满以"满月厨房"账号重回大众视野。没有华丽布景,镜头里是她蹲在老宅院坝晒辣椒的真切模样。弹幕起初飘过"作秀"的嘲讽,直到她熟练演示祖传糕点技法,额头沁出的汗珠坠入陶盆中的红枣枸杞茶。
"这是我娘教我的醒酒方子。"她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茶汤,身后母亲突然入画,比着僵硬的剪刀手。直播间瞬间被"泪目""这才是真文化传承"的弹幕淹没。当晚,寻找消失的传统味道话题冲上热搜榜首,文旅局官微转发了她的视频。
资本再次嗅到商机,但这次林小满握紧了合约条款。她坚持每期视频必须出现母亲的身影,要求团队保留老宅作为拍摄地。签约那天,她把"林记饼铺"的旧招牌擦得锃亮,挂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。玻璃展柜里,与国际品牌联名的限定礼盒旁,静静躺着几块用粗纸包裹的枣泥糕。
梅雨季节来临时,"满月厨房"已走上正轨。林小满在直播间隙教粉丝辨认廿四节气食材,镜头扫过墙角那辆凤凰自行车,车筐里晃着两罐自制杨梅酒。有新人问她成功秘诀,她指着窗外淅沥雨幕:"你看这雨,落到青瓦上是滴答声,砸在铁皮棚就是噼啪响。哪有什么逆袭魔咒,不过是有人淋着雨还想着给花盆转个向。"
此刻的老宅飞檐下,聋哑母亲正给锦鲤投喂自己做的艾草团子。林小满蹲在石阶上择荠菜,忽然听见熟悉的单车铃声。邮递员送来封手写信件,牛皮纸信封上印着海外地址——竟是当年白月光男孩寄来的婚礼请柬,夹着片压干的四叶草。